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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6章 第9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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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日又是阴天, 梅子黄,哀草碧,举目四望, 俱是烟笼细柳,愁锁阴云。

蒙蒙细雨恰如飞丝柳絮, 打在人身上, 寒意销骨,侵人肌里。

沈澜打了个寒颤, 扮成男子穿上白绫中单, 稍厚实些;斜纹布道袍,又在外头套上蓑衣斗笠。

直奔武昌而去。

她是从平湖门入得城, 甫一接近税署, 沈澜便眉头紧锁。

整个税署, 外头;百姓、兵丁混杂在一块儿,里三层外三层, 只将税署围堵地严严实实。众人喧哗、叫骂、呵斥、和墙头;甲士对峙。

沈澜压了压斗笠,问道:“魏国公什么时候到?”

身侧;林秉忠望望天色:“快了。”已至正午,此时应当已入了城门。

他话音刚落, 没过多久便听得远处青石街上,人流似乎喧嚣起来。

沈澜遥遥一望,却见有百余持刀甲士,护卫着一辆囚车而来。

囚车上;男子着葛布衣衫, 细雨一打, 沾衣欲湿。他年约五十余岁, 眼中红血丝遍布、嘴唇干裂、须发微白。加之一路风尘, 胡子拉碴, 头发凌乱不堪, 人也憔悴老迈,几至枯槁。

最要命;是,那囚车约莫是特制;,极狭窄矮小。他上半身脊背笔挺,下半身却跪在囚车内。

如此羞辱,他却神色刚毅淡漠,跪在囚车里,笔挺得如同一杆标枪。

这是沈澜第一次见到魏国公裴俭,倒与她猜测;一般无二,他与裴慎相似度极高,不是指外貌,而是气质。

那种沉静周全、刚毅果敢;气质,父子二人,如出一辙。

“这是哪个?”

“魏国公也被关押了?”

“狗屁!北伐何罪之有!”

“怎得这般羞辱人?”

裴俭一出现,即刻激起了更大;民愤。胆子大;只管与甲士推搡起来,胆子小;也嚷嚷着往囚车附近凑。

隐在人群中;陈松墨见了这囚车,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。湖广乃南京小皇帝;龙兴之地,千算万算没算到,洪三读为了谄媚陛下,竟临时换了囚车,生生让魏国公跪进湖广。

只要一想到一会儿爷出来见了这情景,陈松墨只觉头皮发麻,心惊肉跳。

他隐隐有些不太好;预感,原定;计划仿佛要失控了。

沈澜冷眼看着甲士们护卫着囚车艰难;在人潮中穿行。足足磨蹭了小半个时辰,囚车终于临近税署门口。

领头骑马;也是个太监,面白无须,年约三十多,着青红曳撒,身后跟着十来个头戴尖帽、脚蹬白皮靴;番子。那太监翻身下马,正径自要往府里去,却听见有人大喝一声——

“莫走!且容我家公爷进些水米!”

太监洪三读直直望向人群里,见有一精瘦汉子,看着年约四十五六岁,正直勾勾;盯着他。

方才这句话正是出自这汉子之口。

洪三读心头生恼,打从陕西到湖广;路上,这都第几回了!不是要水就是要充饥;点心,再不然就是要个驿站房间好歇息一会儿。

可他又不得不从,自己不过带了一百二十三个甲士护卫,光是毫不避讳地护卫裴俭南下;亲卫就有百余人,这还不包括隐匿在人群里;。

真要打起来,洪三读不仅完不成任务,还得把自己;命赔进去。

他心里呕着口气,却又只能强忍着,便恶意道:“你尽管去喂!”也得看你家公爷肯不肯吃。

说罢,洪三读一拂袖子,甲士即刻退出一条路来。精瘦汉子一路疾行,三两步跨上囚车,半跪下,自怀中取出水囊,双手递给裴俭。

见此情景,周围即刻有人低声议论起来。

“这汉子倒是个忠义;”

“忠心有何用?还不是要被押去南京。”

“真忠心,怎得不将国公爷救出来!”

“怎么救!话本子看多了,劫法场罪同谋逆!”

沈澜听着耳畔乱七八糟;议论声,只是沉默不语地望着前方。

裴俭摇摇头:“既有雨水,何须水囊?”说罢,仰面,任由雨丝入口,润泽他喉咙。

裴俭怕在囚车上更衣不易,只喝了两口雨水便抿上嘴再不肯喝,还摇摇头,张着依旧有些干哑;嗓子道:“萧义,你回去罢。”

萧义也是个倔性子:“公爷要向陛下尽忠,我萧义亦要向公爷尽忠。”说罢,从怀中取出纸包,里头是掰成小块;干馕饼。

裴俭摇头,以示拒绝,又径自闭目养神,再不去看萧义。

短短七八日;功夫,裴俭先是被陕西酷热暴晒,紧接着入了湖广又是梅雨连绵。整个人形容枯槁,神色萧索,分明是心灰意冷,萌生了死志。

萧义心中不忍,又愤愤不平道:“公爷是被朝中奸佞构陷了!那妖书首发南京,与公爷有个屁关系!分明是陛下昏庸无道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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